在錢王街小銀柜巷八號,深藏著一個鍍金雕花、中 西合璧的三進豪宅,有人叫它騰越總兵府,有人稱它為福春恒號舊址。在它的背后隱藏著一個彝族青年刀頭滴血,從娃子到將軍,家族商場捭闔、大起大落的悲情故事,也為茶馬古道留下了眾多傳說、情懷以及悲壯的傳奇。
1838年,蔣宗漢出生于滇北鶴慶縣,原名絞阿六。九歲就到辛屯一個施姓人家打工??梢韵胍?,他當時聰明勤快,在施家學到了很多東西。據說,在他十七八歲時,因為身高體壯,氣宇軒昂,言辭異于常人,得到主人女兒的青睞,兩人私奔出逃。
那是一個動亂的時代,到處是各種起義,列強也在境外虎視眈眈。機遇與死亡,血光與財富如影附體,誘惑著無畏的青年。隨著蔣宗漢官職不斷高升,在戰(zhàn)場上搜掠和皇帝賞賜的財富也不斷增加,蔣宗漢反雇施家的人替他投資商業(yè),主理財務,生意越做越大。
由于文獻的缺失,我們無法還原蔣宗漢從軍早期的情況,似乎他當兵之前,在滇西就已經頗有名氣了。咸豐六年于大理戰(zhàn)斗中,蔣宗漢因作戰(zhàn)勇猛,獲“七品軍功”。隨后,蔣宗漢又跟隨楊玉科,圍攻姚州。他率兵繞道四川會理,連連攻克麗江、永北、鶴慶、劍川、賓川、鎮(zhèn)南、嵩明等七州縣。他曾經身中數箭,但折斷箭頭之后,依然身先士卒,兵士受到鼓舞,紛紛勇往直前,斬首馬錫慶、藍平貴、馬金保等五員大將,杜文秀軍投降清軍者數萬。
蔣宗漢打仗并不全是蠻干,經常使用計謀,出險路,在敵人最想不到的地方發(fā)起進攻。在圍攻大理時,他帶兵從漾濞翻越蒼山斜陽峰,配合楊玉科等人攻打大理城。最終杜文秀自殺。起義平定后,蔣宗漢被授予著勇巴圖魯稱號,官至騰越鎮(zhèn)總兵,加云騎尉世職。攻下大理后,蔣宗漢和其他幾個將軍將為杜文秀經商的幾個商人的商號和大量田地據為己有,為此,他還受到朝廷罰奉300兩的懲處。
光緒年間,法國侵略者從廣西入侵,蔣宗漢帶兵,跟隨楊玉科守衛(wèi)鎮(zhèn)南關。楊玉科戰(zhàn)死,蔣宗漢集結散兵攻打諒山,自己帶著兩支槍,左沖右突,殺敵百余人,法軍望風而逃。后清廷與法國議和,蔣宗漢因功,受賞頭品頂戴,授貴州安義鎮(zhèn)總兵,圖桑阿巴圖魯稱號,后升任貴州提督,也就是貴州省的最高軍事長官。
占領了大理的將軍們瓜分了支持起義軍的人員的財產,蔣宗漢搶得了馬占魁的福春店,在他任騰越總兵時,與當地回族商人明增光、漢族商人董益三等一起合組福春恒商號,主營絲紗和土貨進出口,附設福春店、福慶花紗店等經營貨物批發(fā)和人馬住宿。
隨后,蔣宗漢調任貴州,股東和業(yè)務也發(fā)生了變化,福春恒在一般的貿易之外開設了匯兌業(yè)務,生意遍布四川、貴州、云南、緬甸等地。北伐后,福春恒承擔了入川滇軍軍費存儲業(yè)務,軍長趙又新將公私款項30余萬大洋存在福春恒,由福春恒給付利息。趙又新的弟弟趙如九也加入福春恒集團,負責將鳳慶、臨滄等地的茶葉加工成沱茶,向四川銷售。
1920年,趙又新戰(zhàn)死,趙又新部將集體向福春恒討要存款利息,事情在朱德的調停下,以福春恒支付七萬余元了結。
1932年,福春恒號大股東分家,隨后,緬甸分號、漢口分號、上海分號等號經理或截留款項,或攜貨出逃,同時繼任管理層又經營無方,導致商號破產,小銀柜巷8號也被迫賣給了一位礦產商人。就這樣,一個云南數一數二的大商號于1937年宣布破產,退出了歷史舞臺。
當上將軍,生意擴大后,蔣宗漢開始考慮如何回報家鄉(xiāng)。那時,由鶴慶前往麗江、香格里拉藏區(qū)或去往四川西昌等地的道路必須跨過滾滾的金沙江,而過去這里靠溜索或小舟橫渡,極其危險。
如果能在鶴慶、麗江、永勝之間的梓里村建一座鐵索橋,鋪上木板,無論是對生意人還是普通百姓,都是功德無量的。1886年,蔣宗漢開始建橋,1890年完工。同年六月,云貴總督王文紹向皇帝奏報:貴州安義鎮(zhèn)總兵蔣宗漢“在云南本籍仰尊父母遺命,捐建鶴慶州梓里江鐵索橋,并捐置歲修田畝?!薄拌F索橋以鐵索牽連兩岸,中鋪木板,旁護長欄,上覆瓦屋。橋長二十六丈,寬八尺五寸,離水兩丈三尺,實用工料一萬四千五百十七兩?!闭埢实邸案适Y宗漢自行建坊,照例賞給其父母一品封職,蔣森祥一品命婦,蔣羅氏樂善好施字樣?!?/p>
梓里江鐵索橋(又名金龍橋)是中國跨度最大、鐵索最長的鐵索橋之一,被稱為萬里長江第一橋。他的建成對改善滇北交通,溝通滇蜀、滇藏,軍事和商業(yè)意義重大,對于福春恒的發(fā)展也意義重大。從奏折上可以看到,蔣宗漢為修橋花費了一萬多兩白花花的銀子,這在當時是相當大的一筆費用。蔣宗漢的父母因為蔣宗漢的這一善舉得享一品封職,不過立牌坊和掛匾的錢還得自己出,皇帝只賞名譽不賞金錢。
在修建梓里鐵索橋后,蔣宗漢又在貴州花江修建鐵索橋,在家鄉(xiāng)捐贈書院,做了很多大型善事?;ńF索橋的建設更是艱險,三建三毀,最終于1901年建成。
關于蔣宗漢花巨資建鐵索橋的動機,老百姓不愿意在經濟這么庸俗的事情上著眼,他們編了很多故事,大多是關于愛情、感恩或報復的。其中之一說:當年,施家的小姐看上了娃子絞阿六(蔣宗漢原名),施老爺認為這是‘以奴欺主’,要用家法燒死他。兩人決定私奔。逃到金沙江邊古渡口,船夫見小姐衣著華麗,絞阿六穿著粗劣,便有意刁難,借機提高船資。
絞阿六無奈,前有惡毒船夫,后有施家追兵,只能掏空隨身財物讓小姐先行渡江,而自己則躍入江中,手扳船板,飽受驚濤駭浪的沖擊,泅渡金沙江。渡達彼岸后,絞阿六便立下誓愿“如果我將來得勢,一定在此造橋一座,讓那些黑心船夫餓死于此?!?/p>
歲月匆匆,科技發(fā)達。當年蔣宗漢所建的兩座鐵索橋,一座仍是原橋,一座原址新建,他們當年所承擔的兩岸貿易往來的重擔已經被新建的公路大橋所取代,更多地扮演著旅游與懷古的角色,提醒著我們,當年茶馬古道上曾有的烽煙與輝煌。
原文刊載《普洱》雜志
若有侵權請聯(lián)系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