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舊時文人而言,飲茶從來不是為了消渴,而在于寄情。
世間樂事,豪奢之最,不過一杯茶的款待。
民國文人周作人云:「喝茶當于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
人生需要準備的,從來不是昂貴的茶,而是喝茶的心境——以一刻藝術(shù)家的心情,在一片全然悠閑的情緒中,與友人消遣一個閑暇無事的下午。
文人品飲一碗茶,并不僅為了口舌之享,更為與先賢對話,與內(nèi)心對話,與自然對話,因而飲茶的心境與環(huán)境顯得尤為重要。
春時天宇清朗,林鳥和鳴,微風起處,遠香透骨;夏日微云弄白,輕煙細裊,叢竹小溪,蒼翠互錯。更何況蒙絡(luò)搖綴,日景乍穿,飛泉忽灑之景,早以為尋常。無怪文人墨客一生醉眠此中,在品茶吟詩的往復(fù)交流中感受山水的一顰一笑。
窗外風荷相吞,屋內(nèi)茶煙裊裊,一碗白茶,便見人生的歡好,人格之中的愛好。
古人云:「四美并,二難聚」,今日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可齊,更難得賓主際會,懷詠古今,以文論道,以茶相交,在清茗之中出塵,在品味之時歸省。
自陸羽《茶經(jīng)》將飲茶上升至精神文化,后世之書皆遵循其中禮制觀念,及至明朝生活美學,文人之間的思想更為趨同。許次紓所總結(jié)的飲茶之境『心手閑適……茂林修竹……小院焚香……』皆是人生至樂之事。
常人飲茶,是為解渴,唯心懷情趣者,自得一片方圓。著《茶錄》的蔡襄晚年已不能飲茶,卻堅持每日烹茶以自娛,凡真正愛茶者,單是搖摩茶具,已經(jīng)自有其樂。飲茶之間,品味與玩味,在一爐茶煙漸起中,越發(fā)適意。
一個人的下午,寒風冷徹,煮老白茶,放的是古琴《憶故人》,日影斑駁,照在從日本淘來的老鐵壺和手工茶托上,蓮蓬斜斜的插在集市上淘來的古陶里。茶的香氣溢滿角落,充滿無法言說的味道。
茶是你的知己,你等待它與你纏綿在一起,在喝下那一口的瞬間悲欣交集——原來你也在這里。
大部分的時光,是如茶一樣的時光,靜默無聲,綿密而妥帖的好日子,連自己也舍不得驚動,這樣的美, 落寂而端麗,自有一種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的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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